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旧敦灵依旧是那熟悉的模样,细密的雨丝落个不停,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洛伦佐乘上了马车,而这时洛伦佐才发现奥斯卡这个老家伙居然有几分健壮,可能是被宽松的衣服遮掩,这个家伙实际上庞大腰圆。
狭窄的空间里勉强挤下了三个人,洛伦佐坐在车门旁,一只手按在扶手上。
“所以你要亲自去一趟,这可能有危险。”奥斯卡问。
洛伦佐的反应很奇怪,奥斯卡怎么也没想到洛伦佐会对那个雪尔曼斯如此的感兴趣,而洛伦佐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上车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离开后,继续让马车前进,最好越久越好。”
洛伦佐突然说道,紧接着他将车门推开了一道缝隙,似乎下一秒就会一跃而出。
此时马车已经驶入了繁茂街道,虽然还下着雨,但五彩斑斓的雨伞与马车挤满了街道,就像一道涌动的河流,这是洛伦佐故意选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摆脱那些监视,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否还在看着自己,但小心点总归是没坏处。
半个身子已经倾了出去,就像伺机而动的猎豹,不过就在洛伦佐要跃出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塞琉。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这是对塞琉说的,小姑娘有些不理解洛伦佐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而一旁的奥斯卡则尴尬地笑着。
这算得上是非常时期,不然洛伦佐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奥斯卡,不等她想追问什么,在与另一辆马车交错间洛伦佐闪了出去。
他尽力压低着头,在数不清的伞花下前行,接着步入弯曲的小巷里,试图摆脱那些潜在的追踪者。
……
旧敦灵,郊外。
雪尔曼斯坐在椅子上,呼吸着这雨后清新的空气,微凉混着青草的芳香,土壤之下生机勃勃。
他从来都不喜欢英尔维格,作为虔诚的信徒,他唯一的家便是七丘之所,可很罕见的,在这雨后,这清凉寂静的感觉俘获了雪尔曼斯,他难得在他乡之处找到了舒心的地方。
这里虽然也归属于旧敦灵,但因为是远郊的原因,没有钢铁与蒸汽,没有那些嘈杂的机械声,这里的一切就像百年前,没有丝毫的“现代感”。
天空不再压抑,银灰的云层后透露着金黄的光,莹绿的鲜草一直蔓延至视线的尽头,如果不是太老了,雪尔曼斯很想骑上骏马在其上狂奔。
“啊……感觉真不错。”
他用力地呼吸着,流亡的生活,还有这与净除机关谈判……太多的东西摧残着他的意志,给其施加压力,如今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他终于获得了些许的安静。
在与净除机关初步合作后,雪尔曼斯便被转移至了这里,为了表现相互之间的诚意,雪尔曼斯配合净除机关的工作,而净除机关也允许他携带自己的护卫,除去少部分的监视者外,这里有的全部是流亡者的势力。
“雪尔曼斯卿……”
侍从从一旁走来,为雪尔曼斯披上大衣。
旧敦灵的寒冷是如此之深,即使是春晓依旧如此。
“雅格啊……你的腿看起来好多了。”
雪尔曼斯看了一眼他,在之前搜集《启示录》的情报中,雅格与洛伦佐在鼠巢内交手,他这个普通人面对猎魔人毫无抵抗力,被洛伦佐一剑斩伤了脚裸,如果不是萨利卡多公爵的马车救了他,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洛伦佐的剑下。
“还可以,只是这个天气,时不时还会作痛。”
雅格拄着拐杖,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一座很久没有人居住的小庄园,在短暂的整理后成为了雪尔曼斯目前的居所,这里远离旧敦灵那混乱的旋涡,又处于净除机关的监视下,而且雪尔曼斯还算喜欢这里。
“真没想到异乡会是这样,你也是第一次来到英尔维格吧,雅格。”雪尔曼斯问。
在尚未分裂流亡时,雅格便是他的侍从了,在新教皇加冕后发生了很多事,雪尔曼斯这些反对的枢机卿输的惨烈,能从翡冷翠里带走的东西少的可怜。
雅格对于雪尔曼斯很忠诚,是少数愿意和雪尔曼斯一起离开的人,也因此深受雪尔曼斯信任。
“是的,这里和我曾想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更好,还是更坏?”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乎所有的好坏都被加深了,这里先进、生机勃勃,可天空却像铁幕般,沉重阴冷,所有的苦难与欣喜都被放大。”雅格说。
“是啊,可这也是人们所追求的,更大的贪婪,对应着更大的苦难。他们说这座庄园的主人便是这样,时代在进步,固守这些土地的财富只会被一点点的抛弃,因此他卖掉了这里,带着钱与欲望去了旧敦灵。”
雪尔曼斯在柔软的草地上前进着,留下浅浅的脚印,他的速度很慢,好让拄着拐杖的雅格能跟上自己。
“不过他看起来失败了,不然他早就回到了这里。”
雪尔曼斯有些惋惜地说道。
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或者说离开了便不再回来,他也是如此,弥格耳曾这么评价过他,雪尔曼斯是枢机卿里最没有志气的一个,他只想窝在那神圣的教堂里一直到死,如果能和历代的教皇埋葬在一起就更好了。
对此雪尔曼斯很少反驳什么,他也从未把自己的那些想法言明。
说到底,所谓的枢机卿也不过是掌握权力的信徒而已,那么作为一个信徒虔诚到死,又有什么错误的呢?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什么权力是如此的诱人,能令弥格耳直到今日,依旧在试着与新教皇对抗。
他们都是有着不同理由的人,恰好有个同样的敌人令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净除机关的人还没有离开吗?”雪尔曼斯突然轻声问道。
雅格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小声地回答。
“他们只留下了寥寥几个人,说是协助我们联络本部,不过也是另一种监视,但他们确实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不可以完全相信净除机关。”雪尔曼斯拉紧了大衣,继续向前迈步。
“我们尚不清楚翡冷翠的使团带来什么样的许诺,可能明天净除机关就会因为更大的利益,把我们拱手让给那位新教皇。”
老人阴着脸,虽然是位虔诚的信徒,但这不代表他的脑子就只有那些信仰。
福音教会是个复杂的组织,以所谓的神明将人类团结起来,有人是真诚的信徒,也有人是权力的傀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点警惕心,雪尔曼斯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成为枢机卿。
“他们会这么做?”雅格有些不敢相信。
“别小瞧利益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圣堂骑士团又怎么会叛变,安东尼又怎么会与我们为敌,虽然不清楚新教皇究竟许诺了他们什么,但那确实打动了他们,为此他们将我们视为异端,这么久后依旧在追杀着我们。”
“只希望弥格耳不要让我失望了。”
雪尔曼斯叹息着,他转过头看着雅格,那浑浊的目光有着些许的伤感。
雅格虽然有些迟钝,但那很久之前的预感便早已告诉了他真实的情况,他有些犹豫地问道。
“实际上……我们被抛弃了,对吗?”
这是种质疑,对当下所有的质疑,可雅格还是忍不住地问出来,明明他们藏的很好,但又与净除机关合作,这太突然了,也太反常了。
“弥格耳需要的是一支能反攻七丘之所的军队,而不是一个老得快死的信徒,我们对于他早就没什么用了。”
雪尔曼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实际上那时他也不想这样做,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新教皇不会放过自己的,身边的弥格耳是他唯一的希望,这是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就像一个要溺死的人,即使是那荆棘会把自己刺的满手是血,他依旧会牢牢地抓住它。
“而老家伙唯一的用处就是试错,这也是为什么是我们和净除机关谈合作的原因,这只是一个试探,我们即使是死了,对于弥格耳的计划也没有影响。”
雅格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些是他不可以知道的情报,一旦透露出去可能还未等净除机关动手,他们内部就分裂了开来,可雪尔曼斯还是说了出来。
雅格突然觉得被人信任也不是件好事,如果不被告知这些,可能他现在也沉浸在那希望的狂喜里,而不是这突然的担忧。
“我们该怎么做?”雅格问道。
“该怎么做?维持现状就好。”
雪尔曼斯似乎对于这些都毫不在意,他目光看向另一边,那是马场,有几匹白马正享受着这这青草,看他那表情仿佛想策马狂奔一样。
“您……这真的可以吗?”
雅格怎么也想不明白,雪尔曼斯会这么轻易地接受这一切,弥格耳这是在用他的命做试探。
“还能怎么办?”
老人见鬼地笑了起来,一瞬间雅格也有些不清楚老人的意图了。
“我们在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就是英尔维格的敌人了,福音教会以猎魔教团的无力威胁着诸国,他们都渴望从我们的束缚中摆脱,如今英尔维格做到了,净除机关步入我们的眼中……你觉得他们会真的帮助我们吗?
说到底他们现在帮助我们也只是为了对抗新教皇而已,他们不会毁灭福音教会,只会让其永远的陷入混乱,再无威胁到他的可能。”
雪尔曼斯活很久了,久到他曾是和美第奇枢机卿是一个时代的人,见证了那伟大的黄金时代的落幕。
虽然只是虔诚的信徒,但雪尔曼斯多少也懂得那所谓的计策与阴谋。
“没人会真正的帮助我们,除了弥格耳……虽然他也只是想当教皇而已,但至少他的目的和我多少有些重合,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除了他还能信任谁呢?”
雪尔曼斯的语气突然狠辣了起来,苍老的躯体下充盈着怒火。
雅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雨后的风也阴冷了起来,令他不由的发抖。
“唉,人这一生可能就是这样了,我已经不企图获得什么更美好的,只希望能死的安眠。”
老人突然又弱势了下来,苍老的面孔下,眼瞳深深的凹陷。
他将手伸进了怀中,取出了一把做工精细的遂发枪。
简直如同工艺品一般,棕红色的木质上用黄金勾勒着花纹,黄铜色的枪管上铭刻着圣言,似乎备受时光的洗礼,虽然雪尔曼斯对其保养的很好,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那残破的瑕疵。
老人目光里充满了怀念,轻轻地抚摸着它,似乎能从其上回忆起那黄金时代的辉煌。
“其实我也是个老顽固了,一直拒绝新事物,明明那些新式手枪都要比它好用,可我就是舍不得,就放弃了它,就连同我那过去也一同放弃了。”
命中率不高,换弹麻烦,作为武器的它被视作可笑的艺术品被摆在展台上,可在很久之前,它也曾是战场的主宰,雪尔曼斯便是用它处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异教徒。
可现在他老了,因为老去,换弹时干枯的手都在颤抖,而这武器也如它一样,一同被时代淘汰了。
雪尔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吃草的马儿,凝望之后缓缓地转过头,朝着庄园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在等雅格,雅格费力地拄着拐杖,试着跟上他。
远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铁路覆盖了英尔维格领土的每一处,就像缠绕大地的蛛网般,浓重的蒸汽从转动的机械下溢出,男人站着火车顶上看着那在莹绿色草地尽头的庄园。
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汽,它们扑打在洛伦佐的脸上,冰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了不少,紧接着他一跃而下,风托起了他的大衣,露出了其下的枪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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