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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五百七十章 雪天

说话声连同疼痛的呻吟声时不时的从屋里传来,乔苒坐在大堂中喝着茶,目光穿越堂门看向屋外。

他们如今就在马场东角落的宅子里,这是卫氏马场主人修建的私宅,虽说比不得长安城中地价繁华,却胜在一个广字,是以一座私宅,四时之景皆囊括其中。从他们所坐的位置望去,自远极近是红亭白塔,玉砌雕阑与高台楼阁,又有池水假山环绕其间,颇有几分高低错落,悠远余长的味道,如此一看便知建造这宅子之人品味不低。

两个美人自门外款款走了进来,端着手里的银托盘为他们呈上糕点,而后摇曳着身姿向屋里走去。

这是自他们进来之后看到的第十二和第十三个美人了。

乔苒偏了偏头,对一旁的张解道:“养大楚最好的骏马,住最有品味的宅子,享第一流的美人,这个纨绔真是将纨绔做到了极致。”

论钱财,乔苒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中能胜过这个纨绔的并非没有,譬如金陵首富乔大老爷再譬如……对上张解清亮的眼神,她弯了弯唇角。

坐拥张氏一家之财的张解身怀的家财也不在少数。

可像裴卿卿小舅这般能享受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张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卫君宁此人一生顺遂,唯一不顺的大抵便是遇上裴卿卿了。”

譬如方才好端端的一次舅甥相见,裴卿卿一记“人肉飞球”生生将人砸成了重伤了。

“小舅舅,你没事吧!”才提到裴卿卿,便听裴卿卿的声音自里头响了起来。

乔苒和张解对视了一眼,起身向屋里走去。

屋里莺莺燕燕挤了一屋子的美人,那脂粉香气让鼻子灵敏的乔苒一进门便打了个喷嚏,好在张解及时推开了窗户。

屋里气氛顿时通畅了不少。

被美人挤到一旁的老大夫正坐在小马扎上,提笔颤颤悠悠的写方子。

“早知道你这个懒汉惯会偷懒,老夫倒是没想到你还会亲自去喂马。不行就不要逞强,被马踢断三根肋骨,这伤筋动骨的,没个一年半载的估摸着是好不了了。”杨老大夫边说边写。

裴卿卿听罢忙道:“不是马踢的,是我砸的。”

人倒是诚实!躺在床上痛苦声音的卫君宁脸一下子红了,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忙道:“咳咳,杨老大夫,别听小孩子胡说,同她没什么关系。”说着连忙给裴卿卿使了个眼色。

岂料裴卿卿并没有看懂他的眼色,认真的强调着:“不是马踢的,是我砸的。我想跳到舅舅怀里,舅舅没接住。”

正提着笔颤颤写方子的杨老大夫闻言顿时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顿了顿,而后对躺在床上的卫君宁,道:“老夫给你开个方子补补吧,还有,养好身体之前就不要近女色了……”说着便忍不住摇起头来,嘀咕,“连个孩子都接不住,怕是亏的有点厉害了。”

这老大夫……故意的吧!乔苒掩唇遮住了嘴角的笑意,那一群莺莺燕燕也被卫君宁红着脸挥手喝退了下去。

待到美人们走后,卫君宁才斜睨着杨老大夫,哼道:“杨老大夫,你这老儿还是一样的老奸巨猾,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在美人面前落我的面子。”

杨老大夫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复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解,打量了他一会儿之后,开口道:“他是身体太亏,你倒是与他正好相反,要不要让老夫给你瞧瞧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张解脸上的笑意散去,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应该就是卫君宁替张解请来的大夫了。

他默了默,道:“杨老大夫,不牢你费心了。”

“是吗?”杨老大夫怀疑的目光落到乔苒的身上顿了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张解,转而再次转到卫君宁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颤颤道:“这里头就你有问题,少近些女色吧!”

卫君宁不以为意,只道:“那话怎么说的,人生……人生什么短,张解?”

张解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对对对!”得了提醒的卫君宁连连点头,对杨老大夫说道,“我心里有数,你就给我开方子吧!”

“也罢!”知晓眼前这人没得救了,杨老大夫在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胸膛前轻轻按了按,听卫君宁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抽气声,他这才收回了手,道:“你现在便是想行乐也行不动,老夫就不操这个心了。”

开完方子,又对下人说完需要注意之事之后,杨老大夫起身准备离开,那边被小厮好不容易扶着半坐起来的卫君宁见状连忙出声留人:“外面那么大的雪,不若等雪停了再走,我叫人备菜,咱们喝上几杯如何?一起一起,莫要客气!”

外头大雪纷飞,屋里的拨霞供烧的热气腾腾。

拨霞供就是现代的火锅,正中的铜锅显然是特意打造的,分了好几格,其中一格是特意为裴卿卿用牛乳调了一格甜味的汤底,当然,这一格的除了裴卿卿之外,旁人根本吃不下去。

瞧着糊里糊涂又好美色享乐的人,不能喝酒一张嘴皮子却没有停,嚷嚷着说开了。

“这位……这位乔小姐是吧!”收到裴卿卿眼色的卫君宁一副了然的神情,那张俊秀的脸上堆着嬉笑指了指张解,道:“我同张解也算是从……我算算,从他八岁便认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可是好朋友!我小时候看我阿姐这般照顾他,心里可当真是不服气的厉害,想要比过他,可这书真是怎么都读不进去啊!”

卫君宁说着连连摇头,感慨不已,朝乔苒挤了挤眼:“这厮以前就惯得那些夫子大人的喜欢,书读得好,人又懂事,又聪明,可叫我羡慕坏了。后来,我才发现能做一个坏孩子也挺好的。”

像张解,确实好,却也是不得不这么好。真叫他来做张家的遗孤,他觉得除了生孩子留子嗣能强过张解之外,其他的估摸着根本做不来。

“你倒也好意思说!”杨老大夫几杯酒下肚,喝的脸红红的,摇了摇头,感慨不已,“原本老夫想着自太医院退下之后过几年就两脚一蹬上极乐了,没想到是看着你们从小姑娘这般大一路长到这个年纪,下大雪天的,还要叫老夫操心。”

“还不是杨老大夫医术高明?”卫君宁嬉笑着为他倒了杯酒。

人到年老时就爱忆过去,杨老大夫感慨不已,几人时不时的寒暄几句,这顿饭吃的很是畅快。

乔苒望向窗外,窗外大雪飞扬,在大雪天的屋里同三五好友一起吃火锅,那样烟火气息十足的生活是她曾经的念想之一。

没想到现代世界没有实现的念想到了大楚,却一个一个的实现了。

她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乔小姐想学骑马,我定给你挑一匹好的。”断了肋骨不能喝酒的卫君宁喝着手里的鸡汤,感慨着,“不过眼下在下雪,这种天骑马便是老手也会打滑,更别说新手了,若是摔了伤了就不好了。”

“是啊!”为自己舀了一碗牛乳甜汤的裴卿卿小脸严肃的跟着感慨了起来,“小舅就伤了呢!”

卫君宁脸上的笑意裂开了一条缝:这种事外甥女能不能别提了?说出去连个外甥女都接不住,没看到旁边还有个说他“需要补补”的杨老大夫在呢嘛!

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如这里一般舒畅自在的,大理寺衙门里一群官员官差正齐刷刷的站在檐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粒子唉声叹气。

“又下雪了,钦天监的发挥还是一如既往啊!”众人唏嘘不已,“也不知下值的时候能不能停。”

“早知今日没什么事还下雪,我便告假不来了。”有官员接着话头继续感慨着,“还是乔大人厉害,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同张天师呆在一起的日子长了,能掐会算了,这种天就应当告假在家里,吃吃拨霞供,聊聊风花雪月什么的。”

“风花雪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话一出,立时引得不少人哄笑起来,“别忘了阙楼的事。”

哄笑声再次,不过很快便如被扼了喉咙一般停歇了。

一行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领头的那个一身繁复的宫装,容貌美丽而端庄,双唇微抿的往这里过来,而后经过人前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行去。

“这是……”有人好奇的打量着,从那女子端庄又生人勿进的神情中能隐隐猜测到这女子身份不低。

“御前薛女官。”自甄仕远屋堂中走出来的徐和修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打了个哈欠,这几日操心承泽的事,叫他觉都没睡好,得找个地方补补觉了。

以往见乔大人趴在桌上打瞌睡,他还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却有几分理解她的感受了。

觉睡不足,真叫人没精神。

“原来是御前女官。”有人“哦”了一声,觉得奇怪,“薛女官来大理寺做什么?传旨……好像也不像。”没看到薛女官手里拿了什么像圣旨的东西啊!

徐和修道:“你们忘了牢里那个薛怀了吗?”

阙楼的案子同薛怀没关系,那这薛怀自然要放出来。原本昨日就要放出来的,岂料那薛怀从石床上摔了下来,说是磕到手了,要养好了再出去。

大理寺的狱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坐牢还坐的舍不得走了?他们很是怀疑这个薛怀是不是贪图他们大理寺的牢饭了?为此特地请示了甄大人,甄大人表示他会通知薛家。

于是等了一日,便等到了薛女官亲自来大牢里领人。

狱卒将门打开,对着牢里坐在石床上的薛怀道:“姓薛的,你家里人来了。”

薛怀撇了撇嘴:“我家里有什么人……”话未说完,待看到出现在视线里的女子时,他双唇抿了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美丽,神情也如平日里一样看不出什么喜怒来,这模样,就似……就似庙里供奉的土菩萨、假人一样。

薛怀只觉胸口一闷:薛女官并没有薄待他,除了外头传扬的承爵一事是假的之外,在金钱外物上并没有苛刻过他。

可他就是不舒服,整个薛家自上到下的人都是这样,美丽、端庄,挑不出错,却也没有别的情绪,他觉得压抑,所以即便去国子监会被同学嘲笑,他还是搬去了国子监的学舍。

只是眼下薛女官亲自来了,再不走怕是不行了。只是犹豫了一刻,薛怀便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对薛女官道:“我……我想回学舍,不想呆在家里。”

薛女官点了点头:“好。”

回话时依旧面上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突然有种泄气的感觉,薛怀默了默,吊着胳膊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临出大牢的那一刻,他脚下突然一慢,问牢门口的狱卒:“你们乔大人今天在吗?”

狱卒摇头,道:“乔大人告假了。”

告假了啊!薛怀“哦”了一声有些失望,而后用那只没有磕伤的手敲了敲脑袋:他好像忘了什么事一般,方才那一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什么想说来着,可临到嘴边又记不起来了。

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了。算了,往后记起来了再与那个难缠的乔大人说吧!

虽说那人是难缠了点,可却也称得上明察秋毫了,起码没有如那个甄大人那样,险些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

……

狱卒在牢门前打着哈欠,乔大人这案子一结,大牢里一下子空了不少,也叫他们这些人松了口气,有功夫去饭堂吃点心了。

南记的点心一向做的不错。

“这就是南记的招牌烧鸡。”甄仕远举着撕下来的鸡腿咬了一口,双目舒服的微微眯起,“这个天吃不了拨霞供,吃烧鸡也不错啊!”

这举着鸡腿的样子,哪有半点人前大理寺卿的严肃形象?

徐和修盯着甄仕远看了会儿,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口:算了,官员也是人,也要吃饭的嘛!

“谢奕那个案子该提上日程了。”甄仕远说道,“那小厮家眷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罢了吧!倒是钱庄那里,山不来就我,我就该去就山了。”

总这样等着也不是事,元亨钱庄是该走一趟看看了。

甄仕远说罢“啧啧”了两声,正准备摸出印章拍在徐和修面前,徐和修却已经自腰里摸出一枚印章拍在了案几上:“我爹藏私房钱的印章,大人拿去用吧!”

如此大义灭亲啊!甄仕远激动之后无比感慨,收了准备摸印章的手。

既然如此,他就却之不恭了,至于徐和修拿了他爹藏的私房钱会怎么样?他这个上峰怎么能手长到去管人家的私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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