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螓看两人罢手不战,似是要联手对敌,却也不慌,此事已在她预料之中。
她默默念动法诀,这旗幡上的黑气便又浓郁了几分,四面乌云往天空中一合,似将这一方天地囚在了牢笼中。
她用手持定阴煞尸瞑幡,感受到幡旗上那传来的阵阵磅礴阴气,心中就有无穷信心。
不同于寻常争斗厮杀,她这杆幡旗乃是以势压人,一声号令之下,千百阴尸冲杀上去,凭你挣扎的再久,若是没有破幡之法,迟早也是难逃一死。
她身于晏氏门中,见识眼界非一般修士可比,之所以择了这门邪功修习,是因为她这阴煞尸瞑幡一旦祭出后,化丹修士之下几乎无人可破,且更为重要的是,前方有通天大道可走,再也不必为族门所累。
似她这等玄门世家弟子,表面看似风光,其实却也受制严重,处处为族中规条束缚,特别是到了化丹境之后,每年还需为族中低辈弟子奔忙一段时日,以延续宗族传承。除非真正能成就真人之位,方才能得以解脱。
但是晏玉螓却明白,自己资质并非同族中最好,宗族至多能支撑她修炼到化丹境界,要想再更进一步却是希望渺茫,接下来若是不得天大机缘,便是长生无望。
对此她自是不甘心的,而炼成了这杆幡旗,就能藉此得继一门衣钵,自此大道可期!她又怎能不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便是因此被宗族开革出去,她也认了!
此时那数百阴尸已是杀到张衍与青衣少年二人面前,这些阴尸俱是面无表情,神智不清,只懂一味厮杀,他们自身早已与阴煞气息纠缠一处,飞来时腰身以下与那煞气混合为一,一路发出呼啸嚎啕之音,看起来似是从阴云中生出的鬼怪。
张衍面对这狂潮般的来势,却是怡然不惧,他当面而立,双手捏拳,深深吸了一口气进来,胸膜一鼓,再猛地张口吐气,陡然发出一声大喝!
这一声大喝出来,似龙虎啸吟,声震四野,霎时搅起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浪,那如如卷涛而来的黑雾似是一头撞在了一方坚礁之上,眨眼间阴云四裂,寒烟崩散,当头数十头阴尸瞬间爆裂开来。
阴尸一上去就遭此迎头痛击,晏玉螓也是小吃了一惊,忙再起幡摇动,又将这些阴尸形体重新收拾起来,聚作一堆,又一次气势汹汹围拢上前。
张衍一口气吐出,刚想吸气,见这雾气其色不纯,来得古怪,却是心生警惕,便将口鼻闭了,又封住周身毛窍,只调内息上来,一般修士就算如此做了,也难免不会被阴煞之气透体而入,可他身躯坚若金铁,阴风煞气根本侵之不进。
他大喝一声,一拳打出,发出轰然破空之音,拳风鼓荡,劲气狂飙,顿时就将阴尸打倒一片,迎面拳压之上,十几个阴尸瞬间被旋流扫荡一空,露出一大片来。
一时间,这天地间只闻这轰轰隆隆的声响,阴尸虽则前赴后继地涌上来,他却是似那海中柱山一般岿然不动。
那边青衣少年也被数十头阴尸团团围住,见了这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他冷嗤一声,顶上青云一抖,就有朵朵青花飘出,一气铺开到数里之外,似落英一般缤纷而下,只一落到那浊黑阴气之中,就有荧荧青气如光照开,亮芒所及之处,阴尸纷纷被扯成齑粉。
他见这些阴尸也不过如此,心中生起不屑之念,抬眼看去,见四下里迷迷蒙蒙,皆有黑雾笼遮,以他这具肉身的目力也看之不透,辨识不清持幡之人在哪里。
他甚觉不耐,喝道:“李元霸,你我各择一方,谁先看到这个小辈,便先下手杀了。”
说完,也不管张衍听到了没有,却是朝着先前看定的方位杀了上去,四周虽阴尸是围聚而来,但俱都被那青花砸散。
张衍微微思忖了一番,双手一展,将两只金锤握入手中,脚步移动,朝着与青衣少年相反的方向杀去。
晏玉螓见这两人似在找寻自己,却也并不着急,把玉手一抬,将事先布下的阵势也一齐发动。
此阵不是什么厉害阵法,如是无人纠缠,青衣少年和张衍这两人任何一人全力猛攻,用不了就能破出。
但晏玉螓毫不担心,有阴尸在后牵制,这二人必然无法放手施为,
青衣少年在雾中寻了半天,却是始终找不到出路,心念一转,立刻知晓自己是被阵法围困了,当下一声冷笑,道:“小辈,以为这阵势便能阻我不成!”
他一挥衣袖,顶上青云一震,似是在面前落下来一条绿珠串成的帷幕,自后方而来的阴尸被这绿帘一冲,顿时被撞得七零八落,纷纷溃散。
趁着这丝空隙,他掐指而起,便开始推演阵法门户来。
晏玉螓看得心头一紧,手一翻,把“化气销形镜”取到手中,对着下方就是一照。
青衣少年立有所觉,顶上青云落下一朵来往下遮挡,一道如雪白光瞬间穿透青花,又从他肩头上照过,却是连骨带皮擦去一大块。
青衣少年闷哼一声,忙捂着肩膀往一边疾退而去。
虽则这躯体不是自己所用,却也吃痛,若是损伤太过,他便无法寄居其中了,于是顾不得再寻破阵之机,把手一指,青云中就有根根如刺碧芒飞出,朝着镜光方向如万箭齐发一般攒射过去。
眼下敌明我暗,晏玉螓自是不惧,只往旁侧一避,轻轻松松就闪开了出去。
她见青衣少年往阵内退去,已经镜光范围,也自收住脚步,并不上前。她只需阻止二人破阵即可,这些阴尸不惧玄光侵蚀,不惧烈阳炙烤,击散之后又可复聚,任敌手如何了得,在这仿若无有穷尽的围攻之下,总会露出破绽,上得她的幡来。
退一步说,就算这二人守得门户紧密,风雨不透,也迟早有那后继无力的那一刻。
是以时间过得越久,形势便越对她有利。
就在这时,她忽觉手中幡旗一颤,一怔之下却是心头大喜,忙把幡旗摇动,就有一个人自阴云中走出,站到面前。
观此人面目,正是那史翼帆,只是他不复先前那般神情呆滞,而是双目阴狠有神,眉心中煞气隐隐,竟似回复了神智一般。
晏玉螓也未曾想到,只这片刻时间,这幡上主尸便已炼成,这却是上天相助了。
有这主尸在前,就能代替她御使那些阴尸,无需再事事亲历其为,想到此处,她便从心中发一道神念下去,史翼帆顿时领会,一躬身,开口言道道:“恭领法旨。”
晏玉螓见这主尸开口说话,原比先前料想的还要灵通,不禁又惊又喜,庆幸当初没有选错法门。
有了史翼帆这主尸统御,那些阴尸仿佛全部生了灵智一般,不似先前那般僵滞呆板,只懂得一味扑杀,而是飞腾往来,分进合击,行止间有了几分章法。
晏玉螓看得精神一振,心中忖道:“难怪籍册上说主尸如阴将,群尸如阴兵,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扬,原来是这个道理,需得有主尸总摄,方能将这三百五六十具阴尸的威力发挥至最大。”
青衣少年此时便没有先前那般轻松了,如今一朵青花落下,也不过是驱开个把阴尸,有时甚至还被闪避过去,而多数却在黑雾中隐隐窥伺,寻机而攻。
他虽然功行深厚,却也不敢这些阴煞之物随意近身,而更为麻烦的是,这具肉身先前被张衍打了一拳,眼下又遭重创,此刻却是愈见虚弱了,若是再不运转功法修补,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他哼了一声,索性把顶上青云往下一落,把身躯护住,随后从袖囊中取出一气芝服下,运转功法炼化。
晏玉螓望了几眼,见这青衣少年躲入了那团青云之中,一时倒也奈何不得,她又不想冒险,于是就把目光投注到张衍身上,见他双锤舞动间,门户守得严谨,一点也不见慌乱,心中不由暗道:“这李元霸正是本姑娘要收服之人,不若先将此人收上幡来。”
她把身形一起,转了一圈,到了大阵另一头上,将那宝镜举起,对着张衍就照出了一道匹练也似的白虹。
张衍此时也察觉到了自己陷入某处阵法之中,可他并不想费力推算阵法门户所在,就算对方阵法简单,却也是要耗费元气之举。
他见四周皆被浓雾笼罩,那些阴尸如云如浪,一波击散,又是一波涌来,显然杀之不尽,心中却是起了念头,忖道:“那法门我自修炼以来,因恐他人察知,便连在清羽门中也未曾用过,如今何不一试?”
正在他筹谋对策之时,忽然察觉到一股与阴煞截然不同的灼烈气息冲向自己。
他洒然一笑,大喝一声,把身躯一抖,仿似山洪决堤,半空中响起一声闷雷震响,只见一片至澄至净的水色光幕从他背后腾起。这光华一出,恰如滔滔洪水冲阔野,流风洗荡千万里,以席卷之势从整片阴雾之中横扫而过,不过眨眼之间,天上地下,一切凄云惨风,阴尸迷雾俱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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