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细丝,气盖山川太虚刀
苏寒山真身回归之后,吞化了九千多颗神砂丹丸,就让夏侯、聂飞鹰祖孙,去头陀岭潜修一段时间,并带着那些尸身去安葬,避开他们难以插手的凶恶战场。
其余人等,有意同行,也就跟他一起来到襄阳。
众人之中,智化身法高明,不必多提。
花神公主读遍昆仑藏书,智慧文华孕育心中,曾是得到花神净土认可之人,一念沟通冥界,不管摄取过来的是什么种类阴间物质,都懂得对应用法,手段底蕴,用之不竭。
只要不是遇到昆仑高层,甚至完全可以把她当成一个不擅长攻坚、但擅长游斗的净土仙。
至于苏寒山、龙云凤、欧阳春三人,更是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让公孙策先惊后喜之人。
“诸位愿意出手,论起来,我们倒是成了人多势众的一方。”
公孙策欣然道,“请先到驿馆中暂歇,我这里有套阵图,大家合练推演几番,到时候,应当足以阻退襄阳王府高手,不让他们施法感应,驱动飞天银甲兵。”
苏寒山听着这话,看向那座冲霄楼,却只是摇了摇头。
“包大人被文曲净土拖累,意念有杂质,没敢直接窥探楼中之人,所以没有察觉,他们隐然杀意已动,如果我们耽搁下去,只怕就变成他们主动来袭击我们了。”
他说话间,悠然的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在开封府三人组身上,勾起一点笑容。
“你们所有人加起来,就算没有合练阵法,也足以看住那座山谷,隔断所有感应,以防荆襄九郡子民,失魂遭灾。”
“至于别的事情,我来就行。”
包拯若有所思,又看了看那座高楼。
公孙策还想说些什么,以求稳妥。
苏寒山已经右手一挥,斩断身边一根四尺来长的树枝,翻手握住。
似有若无的呼吸声,一进一退,一吞一吐,循环往复,在众人耳边响起。
周围所有的树木,褐色的树干树皮,苍翠的枝叶嫩芽,莫名都变得有几分模糊,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眼睛。
但在场都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这不是视觉上的偏差,而是在他们的心念感应之中,也出现了模糊的现象。
紧接着,这些模糊的树木,就从树枝的末梢,叶片的边缘,一点点开始消失。
公孙策虽然见多识广,这时也有些弄不清,是什么样的法术,制造出这样的场景。
展昭转眸,顾盼四方,忽然左手一探,动作轻微,指尖却好像触及了一根根看不见的柔韧细针。
龙云凤和欧阳春,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幕,眼中都流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他们都跟苏寒山有过交流,知道苏寒山这一式神针,随心所欲。
出招者心中想着要绕过众人,那众人就算有动作,无论身还是心,都会引起神针对照反应,避让开来,绝难有触碰的机会。
展昭居然可以碰到,就让欧阳春看出,对方只怕也是个战力隐隐超前于境界的人。
肉身、根基,虽未到水灾的关口,却已经先成就独一无二的武道执念。
不过,展昭也只碰到一下,那些松针般的触感,就已经远逝,快如酒酣时的微妙错觉。
运转五雷灵核梦境,练就大慈心印神柔之后,苏寒山的祝融神针,越来越符合千变万化的韵味。
显能如金针刺天,辉煌夺目。
隐能如潮汐月力,无形无相。
当他走在这片山林中的时候,满山蛮荒苍翠之象,都已经在被神针介入改造。
那些树木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在神针的影响下,分裂成了细如发丝、寸许长短的纤维,凌空飘洒。
无论树木形态的时候,这些纤维呈现什么样的色泽,当它们裂解成现在的状态,被阳光一照,就都显出了晶莹剔透的质感。
树木消失的速度,以雪崩般的状态增长。
从山顶开始,整座山峰由绿转黄,山上苍苍茫茫、轻如雪丝的纤维,穿风而行,涌向前方峰头,又跨越深谷,飘向高楼。
冲霄楼上,门窗紧闭。
楼宇中挂画泼墨,插花盆景,屏风古剑,布置绝佳。
襄阳王盘坐在蒲团之上,跟他府上几位客卿,围成一个大圈,正在完善飞天银甲兵的咒语符法。
这几位客卿,都跟东海小蓬莱有些牵联,坐在襄阳王对面,相隔丈余的,乃是“翻掌震西天”方天化,鹤发童颜,紫袍金靴。
坐在他左侧的,乃是“九头神雕”计成达,头顶无毛,却有八个肉瘤,连他原本脑袋,共称九头,瘦脸微须,浑身挂满银饰亮片。
坐在他右侧的,更了不得,正是碧霞宫武圣人于和的首席大弟子,夏遂良。
他们四个围起的这片空地上,漂浮着一把玉斧。
玉斧上刻画许多星宿斗柄形象,沉浮之间,有数之不尽的文字图案,从玉符表面浮出,又收缩进去,伸缩之间,自有变化。
这把玉斧,是当年赵匡胤幼时,从华山中所得前人遗宝,能帮助持有者推敲功法,完善招数。
赵匡胤正是靠着这把玉斧发家,功夫突飞猛进,成为一方大将,后来更黄袍加身。
等他被赵二送去往生之后,这件宝贝就被赵二保管,在晚年时,赐给了自己九个儿子中,年纪最小、最受宠爱的襄阳王。
那飞天银甲兵,本来是掏空了北汉国库,又有乌灵圣母亲自赐予的万千珍宝,才炼制出来的。
襄阳王虽然占据一方,也可尽情搜刮,但他又要供养诸多客卿文武,又要与东海交易军中法宝,所剩着实不多。
这些年来,他能靠着残余灵材,把上万银甲兵修补完整,乃至于每一名银甲兵,放在当年北汉都城之中,都能以一敌十。
靠的就是请众客卿,一起催动玉斧,优化咒法。
“真是一件好宝贝!”
方天化赞叹道,“这些年我们是一步一步,看着这件玉斧将咒法优化,如今总算是进无可进,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了。”
襄阳王并不满足,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咒法已经登峰造极,银甲兵实际还没有跟上这个进度。”
“倘若再给本王十年,有东海这个渠道的支撑,把妖法练兵和聚魔练宝的精髓,都在这些飞天银甲兵身上体现出来,也许每一只银甲兵,都能像第三境的净土修者一样,念通冥界。”
“上万尊不计生死,飞天遁地,令行禁止,又能挖掘冥界物质练宝的神兵,那是何等光景!攻下宋国之后,再滚雪球一般扩张,有生之年,当可一统天下!”
襄阳王看向夏遂良,感慨道,“到了那时,东海碧霞宫,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圣地,再没有什么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
夏遂良自矜一笑,起身走到窗边,倒了杯酒。
“昆仑、峨眉,都非易与之辈,武当也还有一个老不修的在世,纵然你再等十年发兵,也未必不会有别的变数。”
夏遂良捏着酒杯,目光微露一丝杀意,“正所谓当断则断,陆昆失了音讯,包拯改道襄阳,你要造反的事,基本已经是心照不宣。”
“王爷,想想赵匡胤昔日兵变,你父赵光义杀兄,若有一丝犹豫,稍微耽搁一夜,天下或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襄阳王凛然,点头道:“是极,这套咒法既然已经推演停当,检验无误,本王择个吉日……不,本王今日就发兵,先杀个包拯祭旗。”
夏遂良喝了那杯酒,颔首道:“展昭这人交给我。”
计成达笑道:“小小一个展昭,何必大师兄亲自出马,只要大师兄在外掠阵,咱们三个杀他们三个,倒是正好凑对。”
“哼!”
夏遂良睨了他一眼,“你若不把羽衣辟魔斩用到失控的程度,也未必就能胜得了展昭一招半式,更别提杀他。”
“要保证他无法逃脱,只有我亲自出手,你们两个联手杀包拯,才是正理!”
话说到这里,夏遂良突然拧起眉来,目光看向方天化背后的那扇门。
方天化不明所以,扭头看去:“怎么了?”
众人都看向了那扇门。
冲霄楼的门窗上,糊的都是大宋皇都中精炼的千岁玉白纸,号称是历经千载,玉白如新。
但是因为深谷中藏了上万飞天银甲,运用冥界气息滋养,这楼子朝向深谷的一面,也受了熏染,微微泛黄。
现在泛黄的纸张,却添上了一丝新色,仿佛下雪的时候,细小的雪花沾到了上面。
从一扇门到两扇门,然后是那个方向上所有的门窗,泛黄的颜色,全部淡了三分。
所有变化,发生在转瞬之间。
方天化下意识运起目力,两眼一瞪,那两扇门顿时受到挤压,逆着木轴原本的方向,硬生生向外开启。
嘭!!
门开一半,突兀反弹向内闭合,楼子里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方天化还没有看清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就见那人手里的一根树枝,轻飘飘一抬,朝着自己脑袋劈了下来。
方天化盘着的身子,猛然挺劲,头部微微后仰,双手顺势向上拍去。
他号称是“翻掌震西天”,手上的功夫自然了得,用的也是一股震劲,但不是追求高速的震荡,而只是三震。
每一震,都极沉、极厚,要远比高频震波传递的范围更大,掌力所过之处,甚至会故意压制那些外界事物受冲击后,震动的频率。
使之全归一统,全归于三震之内。
这样的震波,至大至厚,却又绝难听闻,不要说是人的耳朵,就算是在地震前会先有所感的蚂蚁、蛐蟮等等,也听不到。
三震之下,凿山为殿,三殿俱全,五百铜塑,三千铁像的人间佛国,同样会被震得全部歪斜变形。
当他这样两只手,拍到那根树枝上的时候,就察觉出来,那竟然真的只是一根树枝,而非故意打造成树枝模样的神兵利器。
方天化深感怪诞,只觉面对这样一根树枝,就用出了绝招的自己,实在是玷污了这么多年苦修出来的掌力。
但下一刻,他就骇然的发现,自己的双手面对那树枝柔嫩的尖端,居然无法碾碎。
至柔而浩荡、至刚而凝炼的念力,蜿蜒在那根树枝之上。
树枝从下劈变为上挑,尖端仿佛短暂的吸住了方天化的双手。
一抖之间,这个大名鼎鼎的“翻掌震西天”,就被抖飞出去,撞碎了夏遂良身边的窗户,砸向外界。
夏遂良却没有管他,只是瞬间出手,抓向前方。
与此同时,那根柔韧的树枝,尖端冒出一点星辰般的光芒。
幻影双分,凌空两点。
九头神雕身上的银白亮片,骤然聚合在脸部,层层叠放,挡住了那一点星光。
星光猛然一亮,化作一个急剧膨胀的精神磁场,将九头神雕弹飞,向同一个窗口飞去。
而那个膨胀的磁场,只扩张到一半,才有水牛大小的时候,就歪曲闪烁,从一个近似圆形,拉长成条,朝着侧面流动而去。
因为苏寒山的树枝,实质上已经点向了襄阳王,前一击的力道,也全部向这一击流动而至。
襄阳王看到苏寒山现身的时候,就察觉不对,急忙出手,想要抓走玉斧。
但是他万万也想不到,方天化和九头神雕两个人加起来,都没能挡住苏寒山半个刹那的时间。
襄阳王的手抓到了玉斧上,还没有来得及用力,那根树枝就已经点到他的脸部。
但这一刺,却没有刺中。
夏遂良的手掌,也已经从侧后方探来,并指如剑,点中了树枝尖端的一点星光。
两种力量稍微接触,多年功力滋养、诸多宝材营造出来的这座冲霄楼,就必将整个炸碎成粉。
乃至出现爆破蔓延,将冲霄楼地基的这座山崖,都炸成细沙的趋势。
然而,现在的冲霄楼,已经变了颜色,无数木质纤维,覆盖在楼体表面。
刚才窗子破碎的时候,这些纤维没有反应。
现在,内部恐怖的力量绽放,楼体还没来得及受损,看似细如发丝的木质纤维,已经在苏寒山一个念头中,纷纷膨胀,交错起来。
百尺高楼的表层,从上而下,四面八方,绽放出了数以万计的硕大木色花朵。
内部的力道,全被外层的细丝收纳化解,恰到好处,而作为介质的楼体,分毫无损。
树枝如刀,并指如剑。
一刀一剑,满楼花开。
二者碰撞的力道全被卸走,夏遂良指尖的力量,也被这内外转化的一个绝妙变化所引动,松散了数分,心知不妙。
手指与树枝,又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烁对拼数次。
夏遂良反手一勾,就带着襄阳王急退而走,闯出空窗,飞落在冲霄楼之外。
襄阳王落在山崖草地之上,看了看自己被阳光照亮,空无一物的手掌,满眼震惊不解,难以置信。
刚才离开的最后一瞬间,那根树枝,竟然还来得及扫了一下他的手背,硬生生把玉斧扯的脱手,留在了楼子里面。
夏遂良也看了看自己的手,两根手指尖端的皮肉,都已经破损,露出些微骨骼,心意驱动,微观重组,伤口虽然恢复,那两处的皮肤,却显得薄了一些。
这是由于,组成他真身皮肤的武道微粒,有一小部分,被实打实的摧毁了,脱离了他的控制。
“这是什么招数?”
夏遂良抬眼,看向从冲霄楼里飘然而出,降落下来的那个人。
那只是一个少年,手里的树枝依然青翠欲滴。
“乙木者,木精之偏阴。”
苏寒山轻声说道,“东方苍龙,乙木之神,苍龙造化,难知如阴,是为……”
“造物苍龙乙木神雷!”
那根树枝轻轻向后一摆,冲霄楼表面的花朵,全部颤抖旋转。
这百尺高楼,在山崖下深埋的地基,浇筑的铜铁,一口气都被拔了出来,轰隆隆作响。
高楼飞空而起,落向那座深深的山谷。
公孙策满目赞叹,呼之欲出,手中羽扇一挥,条条羽毛飞去,托住了那座高楼。
展昭和欧阳春,已经站在高楼顶端,分列左右。
龙云凤抱剑,站在包拯身边,远远的盯着那根树枝,只觉得手里的宝剑,都变得有点不是滋味。
闯楼出楼,只在眨眼之间。
方天化和计成达的神色,也没比襄阳王好到哪去,脸皮绷紧,脚步不自觉的就后退了一点。
几乎想要站到夏遂良身后,才觉得安全。
“慌什么?!”
夏遂良沉着脸,呵斥一声,“就没发现你们两个身上,根本没受什么伤吗?”
他眼观六路,将对面众人尽收眼底,冷哼道,“全力夺楼,是为了隔绝飞天银甲兵,他们人手自然也被牵制。”
“龙云凤勉强算个对手,眼前这人,也还可以。”
“但他招法极尽精巧之能事,第一个照面若杀不了人,被适应之后,威胁就会大大降低。”
“为了夺取冲霄楼,而没有专注先杀你们一两个,是他妇人之仁,最大的错误!”
东海弟子对那位于和祖师,敬若天神,但相处不多。
相比之下,反而对夏遂良更加亲厚敬服,方天化和计成达,一听这话,心下大定。
转念一想,回顾之前战斗,越想越觉得夏遂良说得全对。
就连襄阳王也和那两个人一样,越想胆气越壮,心头的惊恐转为恼怒,咬牙切齿,功力运转,勾连起了自己聚魔炼宝的大杀器,死死盯着苏寒山。
“你这……”
“呵呵!”
苏寒山轻笑两声,打断了襄阳王的话,神态举止,根本没把那三个人放在眼中,只是看着夏遂良,横起了自己手中树枝。
“适应我的招数,这个思路是很好的,可是,你们刚才适应的,算是哪个我?”
尾音犹在,刀已出鞘。
苏寒山手里横着的那根树枝,像是变成了一把刀鞘,唰的抽出了一条亮眼无比的刀光。
刀光一闪,已经变得不知有多长,切断了山峰上空的云层,使蓝天白云,添了一道锐利的亮痕。
夏遂良赫然色变,感受到上方刀罡,轰然劈落时,自己脚下的山体,尚未受到斩击,只因气机感应,就多出一条直通山根的裂缝!
大慈至柔的降魔念力,上下通贯,将天光元气,地下魔性,天地阴阳,都用这看似随手即发的一刀引动。
气盖山川,霸烈无边,和合四象,太虚一刀!!